028回敬他一個銅板 (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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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山砍一天柴能賺20個銅板，怎麽算認字都不劃算。但……爹不是個貪錢的人，他要是稀罕銀子就不會有今天，那些老古董一個個都沒良心。”田晉斷斷續續的說著，越說越生氣，肉卷餅都吃不下去了。
田夏倒能理解族長和裏正的擔憂，而田晉生氣也理由充分。
若不是田慕之有舉人的功名，田家村哪有眼下的安逸。哪怕地薄糧食收的少也沒有背井離鄉的，反而十裏八鄉的閨女都想嫁過來。
周圍村落的情況都差不多，田家村的後生們搶手還不是因為這兒不納賦稅，日子過的輕生？
因為這個田晉才生氣，畢竟田慕之幫族人省了一大筆銀子，哪怕向族長和裏正要錢要地建族學也沒人敢反對。
除了族學的選址，再就是娃娃讀書的花銷，對普通人家來說不是筆小數目。
除非族學免了族人這些花費，不然娃娃們還是要去幹活做工的。
“我盤算著，爹是打算讓娃娃們不用出錢就能讀書認字，長大了哪怕考不上功名，也能幫人記記賬、撥弄撥弄算盤珠子，不用再出苦力。族裏莫說拿不出來，就算拿得出，族長和裏正也未必肯呢！”田夏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，田慕之的想法是好的，但銀子從哪兒來呢？
爹好不容易振作起來，田晉不忍心讓他失望，猶豫了半晌才看向田夏：“要是咱們自己出錢得花多少銀子……多賣一顆你說很值錢的樹夠不？”
“差得遠呢！”田夏跟大哥想到一塊兒去了，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！
聞言，田晉垂頭喪氣，悶悶的塞了滿口肉卷餅。
田青沒註意，也插不上話，吃完了卷餅就坐在一旁幫田夏添柴。
她想在村裏做出名堂就少不了田慕之的加持。
所謂預先取之必先予之，她想把後山的莊子搞起來需要人手，而願意來幫忙的都是元獵戶手下的獵戶和劉寡婦幾個。要想讓鄉親們信賴自己，必須得為村裏做點兒什麽。
算算日子，她之前做的東西也應該差不多能吃了，若是成色好，興許是條路子呢！
101你不聽就趕你出家門
除去李桂花這個在村裏作威作福的外鄉人，田家村本村的人都十分高興，吃吃喝喝一直鬧到戌時才散去。
轉天就是田夏與金掌櫃約定的日子，她和元春桃、劉寡婦簡單收拾了一番便各回各家了。
青磚瓦房沒來得及收拾和整理，田夏一家還是住在原來的茅草土坯房。
她盤算著賣了釣樟和桃花淚足夠買地，若是時間尚早，興許能在鎮上把醉蝦醉蟹和風幹的海貨一並賣出去，這樣一來便能為家裏置辦些過冬之物，順便把房上的碎瓦換掉。
算著算著，她的頭腦越發清醒，既然睡不著她幹脆去院子裏收拾。
不想，柳絮也沒睡，坐在廚房裏借著月光洗碗。
“娘，我來做，您去歇著。”田夏卷起袖管，柳絮卻擺擺手，“沒剩幾個了，你就別沾手了。大丫，你坐，娘有話問你。”
“唉。”
坐在板凳上，田夏也沒閑著，把柳絮洗幹凈的碗用幹凈的抹布擦幹。
今兒個來吃飯的人多，碗筷桌凳都是她從鄉鄰家借的，總要收拾幹凈才好還回去。
“你外婆和兩個舅舅離了這兒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，你這麽把他們趕出去讓他們以後可怎麽活呀？”柳絮眼中盈滿擔憂，更多的是怨憤，“你一個女娃娃，心怎麽這麽狠？竟是不顧至親的活路，連親娘都不奉養，你讓我哪有臉見人？即便你外婆做的不妥，也輪不到你趕他們走。當初，留下他們的是你爹，要趕人走也是你爹來做。我只是沒想到你婚嫁不成、又在亂葬崗撿回一條命，轉頭就轉了脾性，變得六親不認了。以後，我和你爹還能指望你？”
控訴著田夏，柳絮眼淚刷刷往外流，好像被剜去了心頭肉似的。
好一出苦情戲碼！
可柳絮心裏眼裏只有自己，而不奉養親娘被戳脊梁骨的人是她，娘家人無處容身坐立不安的還是她，她何曾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想過？
看來，柳家的自私是遺傳的。
“你肯不肯指望我，我是管不著的，我不會坐等李桂花把我賣給賈大戶當玩物。你自甘作踐自己的閨女，我可寶貝自己的很。”田夏啪的扔下抹布，冷睨著柳絮繼續道，“只怕你忘了什麽是出嫁從夫，還忘了院子裏的一切是誰掙下的、安逸的田家村是誰的功名換的。
你不是忘了本，就是帶心底裏瞧不上我爹。他原本應該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，只怕你做丫鬟的時候穿的也是綢緞，而今卻只能穿著粗布衣裳、做這些粗使婆子都不願做的活計吧？”
“你！”柳絮氣的臉色發白，被月色映襯的慘白一片。
“你如果記不住出嫁從夫，我便有法子讓你變成自由身。到時候，你為你娘和你兩個兄弟當牛做馬也好，被賣去大戶人家做苦工也罷，都跟我們扯不上關系。”幹脆利落的說完，田夏轉身就走，心裏對柳絮殘存的一點點希望也徹底破滅了。
像她這樣自私慫包的女人配不上田慕之，要是沒有她們一家子拖累，田慕之哪會落到這個地步？
人善被人欺不可怕，可怕的是天生的奴性，骨子裏的東西是斷斷改不了的。
她走的飛快，背後還是傳來了柳絮聲嘶力竭的命令：“天不亮你便去把你外婆一家接回來，不然我就趕你出去。”
“隨便！”她冷颼颼的扔下兩個字，一只腳剛跨出院子就撞上了……
102你讓我如何去管？
田慕之拄著拐杖站在後院門口，不想也知道田夏和柳絮剛才的對話統統被她聽了去。
田夏想一走了之，因為她敢作敢當，沒在怕的。
要是田慕之也可憐李桂花一家，大不了她自立門戶，總之她不接受救濟一窩被凍僵的蛇。
她占據了原身的身體，替她照顧父母無可厚非，可人都是自私的，沒誰能為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持續性付出，為他們坑爹的舉動買單。
田夏不是聖人，不是聖母，她沒有那麽高尚。
因而，她朝田慕之行了個禮，便快步走了，絲毫不感到心虛。
還在洗碗的柳絮看到丈夫緩步走來，急忙在裙擺上抹去手上的水漬迎出來。
“這麽晚了，你怎麽還不歇著？是不是喝了酒口渴？”柳絮對他噓寒問暖，讓田慕之回想起他們在京城田府的時光，不免有些感慨，“你是不是怪我沒本事，連自保的本事都沒有？如果咱們還在京城，哪會讓你受這份苦。”
“你說哪兒的話，我從來不曾怨過你。要不是你被逐出京城，我哪有福分嫁給你。說到底，你都是田家長房長孫，我有時候忍不住想如果當年你能咬牙忍一忍，或許你早就做了官，不用在這兒受夾板氣。連大丫這個丫頭都能數落我這個當娘的，還是我沒把女兒教好。”柳絮邊說邊捅開封著的竈臺，往竈膛裏加了幾根柴打算給他燒點開水沖點野茶解酒。
光火映在柳絮臉上，田慕之終究是嘆了口氣：“若咱們在京城，我哪能安心讀書，更別說中舉了。眼下岳母一家已然搬走，大丫帶著兩個兄弟做營生總能賺些錢銀，等開春把田地賃出去，你我坐等收租便可。”
柳絮拉風箱的動作一頓，驚愕的轉頭看向田慕之：“這麽說，你也不打算管我娘一家了？”
“你讓我如何去管？家裏的狀況你不是不清楚，房子是孩子們弄回來的。即便岳母攢了些錢銀，也要留著給晉哥兒和青哥兒。夏兒賺多賺少都是她自個兒的，你我斷不能動歪心思。這話我只說一次，你若像岳母那般算計子女，攪得家裏不安，我不會容你。若你還想接濟岳母一家，你能想出法子來自然好，但你若打孩子們的主意，我還是不會容你。”
田慕之從未對柳絮加以顏色，饒是在田府，他也向來是個溫緩的性子，做什麽說什麽都慢條斯理、溫文爾雅。
也因為他是個謙謙君子，柳絮才傾慕他，哪怕他被逐出京城也願意追隨。
但這份情不知從什麽時候變了味道，變得市儈，變得計較得失。
田慕之本以為柳絮跟他和兒女們的心思一樣，都盼著李桂花一家離開田家村，可誰成想，她竟然沒把李桂花一家對她的磋磨放在心上，還想繼續奉養那窩白眼狼。
縱是再好脾性的人，也會忍無可忍。
只是，田慕之的態度讓柳絮震驚，他容不得自己是什麽意思？
“他爹，你容不得我是打算休了我不成？”她難以置信的註視著田慕之，眼中帶了些許期待。
而事實……
103柳絮的真面目
田慕之給出了讓柳絮做夢都想不到的答案：“女子出嫁從夫，你若一心記掛著岳家便犯了七出，我會給你一封休書，也會給你一些錢銀安置你往後的生活，直到你改嫁他人。”
“他爹，你……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？”柳絮直勾勾的註視著眼前的男人，往後倒退了數步才扶著水缸站穩。
她心裏五味雜陳到而無以覆加，千頭萬緒匯聚到一起統統變成了控訴：“當年你離開京城，只有我肯跟著你。你要回鄉，我千裏萬裏的陪著。你讀書，我挑燈熬夜的照顧，把所有好的都留給你。怕你受苦，我沒白沒黑的熬著做繡活，換來的錢銀都給你貼補生活。
好不容易盼著你中了舉人，你怕再下場會被你叔父發覺，給你使絆子便放棄科考去做教書先生，我也隨了你，不做官太太就不做，只要能跟著你，直到你傷了腿……現在，你要休了我，你的心呢？田慕之，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？”
“自從你娘家遭了災，你背著我自作主張的讓他們住進來，我顧念你在我身邊多年，一直無法進孝道便隨了你。他們從小住到鳩占鵲巢，我可曾怪罪過你？直到我傷了腿，你可曾給我盡心醫治，若不是你催著我去坐館，我何至於托著病腿出門，何至於落到今天。我只問你，這麽多年你可曾愧疚過？
時至今日，你心裏仍舊只有你的娘家，仍舊在怪我沒有繼續科考做官，而你明知我叔父在朝中勢大，我繼續科考下場不會好看。而今，兒女有出息能給你我體面的日子，你若還不滿足安分，我只能休妻。”
一口氣說完，田慕之看著柳絮重重嘆了口氣，搖著頭走了。
田夏躲在暗處，萬沒想到聽到了這些隱情。
原來，當年田慕之是不該變成瘸子的，而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李桂花，而是柳絮。
這個雷未免埋得太深了，驚得她半晌緩不過神來。
照田慕之的說法，田慕之為了在老家安身立命才把村民們送來的地契田契送還給族長，村裏的租子也不占一分一厘。
也只有這樣，田家村老老少少才會真心真意的感激他、保護他。
又或者，柳絮嘴碎說漏了田慕之和京城田家的恩恩怨怨，讓李桂花抓到了把柄，因此不得不步步退讓到退無可退。
田慕之惱柳絮時間久遠，而且樁樁件件都不是小事，否則以他溫緩的個性絕對說不出剛才那番話來。
以後做什麽需要防著柳絮了，田慕之把話挑明，她未必不會為自己打算。
而她不是個聰明的，天知道會鬧出些什麽幺蛾子。
心裏有了計較，她便開始糾結該不該跟田晉和田青備個案。輾轉反側了一整夜，天蒙蒙亮才沈入睡夢，但很快雞就叫了，她不得不爬起來，收拾利索就往山上跑。
今天去鎮上，除了賣釣樟和桃花淚，她還得把那些個玩意兒拿去酒樓試試水。
她急吼吼的往山上跑，不想迎面與人撞了個滿懷，大清早的會是誰？
104朱門酒肉臭
天蒙蒙亮，慌慌張張的是誰？
田夏著急上山，全仗著路熟和微亮的天光，可山路狹窄，她被撞的剎那心就提了起來。
但很快，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，讓她懸著的心落回原處。
“你怎麽這麽早？”
元盛發現一個黑影迅速朝這邊走來想躲已然來不及，只能在撞上的瞬間抓住來人的胳膊，防止對方滾下山去。
當他看清撞上來的姑娘是田夏，不由感嘆他和這個丫頭心有靈犀。
她被嚇得不輕，加上一夜沒怎麽睡，經不住有些恍惚，聽到元盛的問話懵懵懂懂的擡頭看去：“我……我尋思早點去鎮上，從藥鋪出來也好去鎮上的酒樓探探行情。”
去了藥鋪做買賣還不成，她怎麽又打上酒樓的主意了，元盛好奇的追問：“你去酒樓做什麽？”
“我前陣子不是腌了醉蝦醉蟹，還風幹了一些小海鮮嗎？我盤算著拿去酒樓問問價錢，若是行情好還能趁著季末賺一把。不然，等到冬天沒人出海捕魚，海鮮的買賣就做不成了。”田夏一五一十的解釋，暈乎乎的腦袋也恢覆了清醒。
“邀月樓是鎮上最好的酒樓，縣城的中萃食府的菜品都沒有那家來的精致。等你賣了藥材，咱們就去那家瞧瞧。”
山路難走，元盛在地上撿了根樹枝，自己牽著一端，讓她抓著另一端，兩人邊說邊往山上走。
“每年立冬前，邀月樓的冬月釀最搶手，遺憾的是預定了必須在邀月樓才能喝到金桂菊花的味道。”說起美酒，元盛就一臉陶醉。說實話，他已經很久沒喝到好酒了。
田夏對酒文化了解的不多，總覺得那是文人雅士才有的，卻不想元盛還對這個在行：“為什麽只能在酒樓飲此酒？”
“冬月釀雖是難得的美酒佳釀，但只有經過邀月樓的烹酒師之手佐以當年桂菊與冬月釀一起烹制，才能讓此酒散發出最醇美的味道。因而，冬月釀價格不菲，我也只是聽過沒嘗過。邀月樓建在鎮上，據說正是因為鎮上的九嶺山的泉水釀出的酒別具風味。”
經過元盛這麽一解釋，田夏都想嘗嘗冬月釀了：“冬月釀多少錢一壇？咱們賺了錢不妨買來嘗嘗。”
“你的口氣倒不小，知道冬月釀一壇多少銀子嗎？”元盛暗笑她天不怕地不怕，果然還是好勝利的孩子心性。
一壇酒能貴到哪裏去？
總不會比21世紀的百年紅酒還貴吧？
本著自己也是見過世面的自信，田夏滿不在乎的反問：“難不成比一顆釣樟還貴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
“那是酒嗎？每一口喝的都是錢好伐？”
聞言，元盛低低的笑了，就知道她不知道冬月釀的貴在哪裏：“冬月釀本身50兩銀子一壇，煮酒的原料和工費需開壇時另附。加上給烹酒師的打賞和飯食，一頓飯吃掉一顆釣樟還得省著花。”
嘖嘖嘖！
真是路有凍死骨，朱門酒肉臭！
想不到鎮上還有這麽燒錢的地方，倒是她小瞧了這個海疆邊塞之地。
“慕名到邀月樓定酒的客人來自四方，如果你的醉蝦醉蟹做的味道獨特，想來能在冬月釀出窖的時候大賺一筆。”
元盛此話一出，田夏的眼中隨即閃過一重晶亮，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醉蝦醉蟹成了沒？
105恨不能三頭六臂
幸好，她對制作這些很在行，只要開蓋聞一聞便知。
只不過，元盛急急忙忙下山找人可不是為了迎她，而是為了傅遠川。
聽說那個中毒的男人傷勢加重，田夏的心立刻提了起來。
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她自然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。怎奈，這個人來歷不明，被救當天就招來了一票殺手。
所幸元盛伸手了得，不然她早就去地府報到了。
想想那天的情形，她到現在還心裏發毛。
“看他的狀況是來不及去什麽藥王谷找什麽神草解毒了，再沒有正經八百的大夫給他診脈，他這條命都要沒了。”元盛一臉擔憂。
昨天後晌，他因著擔心傅遠川，壓根沒等到宴席結束就帶了吃食回了住處，守了傅遠川一夜發覺情況越發不妙，他只能下山找田夏商量對策。
況且，田夏要去鎮上藥鋪做生意，正好能請金掌櫃行個方便。
秒懂了他的潛臺詞，田夏只能答應：“要是金掌櫃不答應，你可別生氣。畢竟他來歷成迷，中的毒又奇特，金掌櫃不給醫治也在情理之中。人家打開門做生意求得就是安穩，咱們不好給人家添麻煩。”
“這個自然，金掌櫃幫不幫都在理。”元盛連連點頭，腳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許多。
清風徐徐，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混在風裏，好像有什麽吹進了他心裏。
而田夏心裏默默盤算著，暗想今日事情多，若是傅遠川情況不妙，只怕他們還要在鎮上過夜。
可家裏情況不穩，若是李桂花又冒出來作妖，田慕之怎麽招架得住？
哎……
她要是腳踩風火輪、有三頭六臂就好了。
聽到她嘆氣，元盛猛地回過頭：“好端端的，你嘆氣做什麽？”
“我在想……實在不行，你就陪他在鎮上先住下，他這病怕是得慢慢調理。但要是他那些仇家尋來，怕是你一個人應付不來。那些人上次在你這兒吃了虧，再來必然有所準備。想想這個人就麻煩……好端端的，我救他作甚？”田夏此刻真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。
她怕元盛有個什麽，買地的事兒會泡湯，她更怕傅遠川不治身亡，這樣原身有大靠山的橋段就沒了，怎一個糾結了得？
在元盛聽來，她是單純的擔心自己，心裏比吃了蜜還甜。
而他哪裏曉得田夏擔憂的是哪般，就這麽回錯了意。
“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，總歸無愧於心就是。”元盛不會安慰人，小心翼翼的說出了心中所想。
事到如今，也只能如此了，田夏默默點頭：“管不了那麽多了，就算要救人，也得先賺錢。盼只盼，我能把醉蝦醉蟹賣個好價錢，這樣就有銀子給他瞧病調理了。”
就知道她心善，只是嘴上嫌棄。
元盛越看田夏越順眼，打心底願意與她親近。
到了山上，田夏和元盛分頭心動，快手快腳的收拾好便準備出發去鎮上，而這時……
106求表揚
元盛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輛騾車，這頭花騾子眼熟的很，因為它腦門上的白色部分像朵玉蘭花，雖然通體烏黑，卻是頭徹頭徹尾的花騾子。
“如果我沒記錯，這是田三番大叔家磨豆腐的那頭花騾子吧？”田夏根據原身的記憶，終於想起了它的來歷，“你怎麽把它借來了？這東西每天能幫田三番大叔賺不少錢呢！”
田家村和周圍幾個村子的豆制品都指望田三番，他做豆腐的手藝是祖傳的，又是天生駝背，活脫脫像背上背了口鍋，漸漸的，沒人記得他的真名。
村裏只有田慕之的三個孩子和柳絮稱呼他一聲田三番大叔，從來不叫他的諢名。
也因為這個，田三番沒少偷偷給田晉三兄妹塞東西吃，什麽香炸臭豆腐、油豆泡、豆漿和豆汁兒。
“田三番大叔腰疼病犯了，做不了豆腐。昨天在你家吃燉肉的時候，他托我去鎮上幫忙買藥，我尋思要出門就向他接了車。”元盛說話的時候神采奕奕，一副求表揚的神色。
田夏怎麽好不誇他幾句，更何況，有了這輛車真真是幫了大忙：“你想的周到，腦子還靈光。可是呀，這傅遠川也真有福氣，偏偏他需要到鎮上瞧病你就早早借了騾車。真不知道我是跟他沾光，還是他沾你的光。”
那自然是……傅遠川沾了田夏的光。
若不是免的田夏做牛車顛簸，他也不會答應替田三番買藥。
元盛擡頭看了看天，天光仍舊不亮，他估摸著田晉和田青還得好一會兒才能趕來，不免有些著急：“時辰不早了，咱們還等大郎他們嗎？”
“算了，給他們留張字條，咱們去藥鋪回合吧。”田夏也擔心再耽擱一天沒法打個來回，索性先走一步。
就這樣，她和元盛帶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傅遠川一路疾馳去了鎮上。
到了約定的交貨日，金掌櫃早早等在櫃上，見到風塵仆仆的田夏，臉上立刻有了笑意。
“田姑娘，我剛到不久你就到了。”
田夏平了平氣息才笑盈盈的朝他行禮：“我怕誤了時辰，特地早走了一會兒。本來，我還擔心來的太早了攪擾您，現下看來是我想多了。”
“早起的鳥兒吃得飽。”金掌櫃見她面帶倦色，向來是沒睡夠。這個年紀的女娃娃正是貪睡的時候，他對田夏又多了幾分欣賞，“咱們先看看貨吧。”
田夏笑著點頭，回身從元盛手裏接過釣樟，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，掀開包裹的粗布和泥土：“金掌櫃，請您過目。”
擔心釣樟脫水影響賣相，她把釣樟連根挖出便用樹根部位的泥土包裹著樹根，用樹周圍的泥土裹住樹幹，然後用粗布纏起來，這樣既不會毀掉根部本來的形狀，也不會影響樹幹的成色。
只看到泥土和根部的形狀，金掌櫃就暗嘆她是個行家。
撥開泥土看到釣樟最原始的根部形狀，他不由得更加滿意。粗粗看起來，根部形狀像個壽字。這與他尋找釣樟的意圖不謀而合，有了這根東西，京裏的主子定會滿意的。
饒是心中大喜，他也不幸於色。
一旁的田夏在靜靜窺探著他的微表情，而元盛的心思卻在傅遠川身上。
107得來全不費工夫
田夏倒不擔心金掌櫃會賴賬或者賺她便宜，一來是他是個講信譽的，為了金字招牌也不會貪自己那仨瓜倆棗。二來他看到釣樟的根就雙眼發光，顯然不是另有大用場。
也因為以上兩點，田夏篤定這顆釣樟能賣個好價錢。
如此一來，買地的銀子就有了。
暗暗松了口氣，她餘光掃過元盛就發覺他心不在焉，便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。
他這麽擔心傅遠川，還幫他處理了埋伏的刺客，想來已然知道了他的身份。
從前沒見過也沒聽過他這麽關心誰，莫非這個傅遠川拿出了能讓元盛心動的交換，否則他豈會這麽在意這個男人？
傅遠川……
管他是誰，只要能給自己帶來好運道就行，往後發家致富、走上人生巔峰就靠他了。
小小展望了一番，田夏瞬間不心疼為傅遠川治病了。
盼只盼，金掌櫃能治得了他的毒吧。
與田夏設想的一樣，金掌櫃把釣樟本身和釣樟皮分開計價，還收下了野生的桃花淚，而她也賺到了魂穿後的第一桶金——350兩雪花銀。
擔心她拿著這麽多銀子不方便，他給了田夏3張一百兩的銀票，另外50兩也給的是散碎銀兩。
田夏感激的無可無不可，簡直要可開花了。
元盛也驚得目瞪口呆，難怪田夏嚷著要買地了，原來她早就盤算好了。
賬目算清，田夏揣好銀票和銀兩才湊到金掌櫃身邊，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實不相瞞，我還有事相求。”
金掌櫃楞了楞，一臉狐疑的看向她。
兩人目光一對，田夏從他眼中看出了審視，便急忙解釋：“我和這位獵戶大哥在山裏救了個人，只是他病的奇怪，我們擔心普通的大夫醫術不精，萬一耽誤了病情會誤他性命，便想請您這兒的坐館大夫給瞧瞧。若您覺得麻煩，就讓我沒說過。”
畢竟，傅遠川的來歷古怪，還自帶殺身之禍，她也不想牽連無辜。
生意人要打理各方關系，圖的就是個安穩，而且她還想跟金掌櫃長長久久的合作，哪能讓財神爺煩惱？
“我這兒的大夫出堂也只看鎮上的病患，你說的病人在哪兒？”金掌櫃到底是個大夫，加上田夏言辭誠懇，他決定先問問。如果人不在鎮上，就此回絕也不算不給田夏面子。
田夏指了指門口的那頭黑騾子：“您這兒的規矩我懂，所以把人帶來了。”
“先帶我去瞧瞧。”他是杏林世家出身，要是疑難雜癥，他自然不會接這單生意。
打定了主意，他跟著走過去，掀起布簾便迎面襲來一陣惡臭。但最先跳入他眼簾的不是這人潰爛出膿的半張臉，而是他穿的雲靴。
別人或許註意不到，但鞋底的花紋他看得一清二楚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！
108救人救到底
饒是心中暗喜，金掌櫃也掩飾的很好，像對待普通病患那般，讓夥計將人擡到後堂安置。
“他中的毒非同一般，要不是這人內息渾厚，只怕早就全身潰爛而死，他能把毒性控制在小範圍內實屬不易。”說著，金掌櫃頗有深意的看了元盛一眼。
而元盛不動聲色的別開臉，拒絕與他目光相接。
兩人無聲的交流只在轉瞬間，田夏並未察覺，一心關註著金掌櫃。
“如果他一直這麽熬著，早晚會油盡燈枯，毒發身亡是遲早的。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醫好他，畢竟這毒怪異，我也未曾見過，只是摸索著試試看。”
聞言，田夏的心登時沈了下去。
聽金掌櫃這意思，傅遠川這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。時間拖得越久，醫療費用就越高。
可誰讓自己救了他呢？怎麽都要救人救到底。盼只盼他命大，能扛過這一劫。
“那就勞煩金掌櫃了，他治病的錢銀您我會想辦法，先把人治好再說。只是……看他穿著不俗了，卻傷成這樣，又落魄到這個地步想來是的罪了什麽不得了的人，為他治病的事兒能不能保密，我擔心給您招來麻煩。”田夏想著不能賺著金掌櫃的錢，救了傅遠川的命，還讓他擔風險，不如把話挑明，“如果您有所顧慮，我這就帶他走。”
明白她是好心，金掌櫃便給她吃了顆定心丸：“田姑娘說哪裏話，醫者治病救人是本分，哪有把病患推出去的道理。況且，這鎮上除了我這兒，只怕其他醫館都不敢收他。”
“既然這樣，我先謝過金掌櫃。”田夏看了一眼元盛，他立刻會意，兩人一起給金掌櫃行禮。
回頭看了一眼榻上的傅遠川，金掌櫃眼中滿滿的都是擔憂，但面對田夏就變得若無其事：“你們要是放心就先把人放在我這兒，兩個時辰後來接人，到時候連同草藥一同帶走。”
“也好。”田夏爽快的點頭，與元盛一前一後離開了藥鋪。
元盛拉著騾車，時不時回頭張望，他直覺金掌櫃認出了傅遠川。
他的擔心寫在臉上，田夏總覺得他和傅遠川的關系一日千裏，這麽下去會越發不可收拾，搞不好哪天他倆就變成契兄弟了。
這麽想著，她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因為這笑聲，元盛終於收回了神思。
“你笑什麽？”
見他頭霧水，田夏笑得更歡了：“我笑你太記掛傅遠川，不如回藥鋪看著，免得金掌櫃把他弄丟了。”
“我是替大郎和二郎擔心，要是那夥兒賊人追到藥鋪，傷了他們兄弟倆可怎麽好？大郎就算有功夫，但好虎架不住一群狼，我怕他吃虧。”元盛的確有這種擔憂，也不算對田夏撒謊。
只不過，他比不上田夏心大：“金掌櫃敢收留傅遠川，你說的那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。”
這是她的直覺，而這份直覺剛好與元盛不謀而合。
撇開傅遠川不談，田夏和元盛加快腳步趕往邀月樓，她卯足了勁兒要把傅遠川的醫藥費給賺出來。
109一臉窮酸相，還不快滾
邀月樓朱紅色的門廊掛著金漆匾額，紅色的立柱上掛著同樣材質的金漆對聯，配上精致的花紋和鏤空雕刻，彰顯出邀月樓的高大上。
自從聽說了價值不菲的佳釀，田夏便把邀月樓當成了搖錢樹。
這裏的食客吃的精致講究，而她正好也是吃貨，只是不知道這兒的掌櫃好不好說話了。
“要把你的壇壇罐罐搬進去嗎？”元盛見她站在門口一動未動，以為她被邀月樓的陣仗嚇到了。
但他話音未落，田夏就回過神來，笑著擺擺手：“打開泥封，咱們那幾只進去吃。”
“進去吃？”元盛想說有了錢也不是這麽花的，可銀子是田夏賺的，他也不好多言，好心提醒道，“這裏的加工費可不便宜。”
“知道知道，你不是想喝酒嗎？我聽說膏蟹得配黃酒，濱海盛產的不是花雕，而是老酒，你難道不想嘗嘗靈泉和小米釀的陳年老酒？”田夏看著他眨眨眼，恍如一只沒長開的小狐貍。
元盛仿佛聞到了熱騰騰的老酒和膏蟹混合的味道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：“要是能熱騰騰的來一口自然最好不過。”
“今天管飽。”田夏說完就跳上騾車悄咪咪的搗鼓。
她帶著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的心思，用竹籃盛了醉蝦醉蟹各六只，便跟在元盛身後進了酒樓。
店小二瞧他們不想有銀子付賬的，正要上前阻攔就被元盛扔過來的鞭子嚇得一楞，他本能的抱住鞭子，卻被牲畜的腥臭氣熏得犯惡心。
“呸呸呸，什麽玩意兒，熏得老子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。”店小二作勢就要把鞭子扔回來。
元盛瞪了他一眼，他便老老實實的不敢動了，可嘴上還是不饒人：“你個窮酸的鄉巴佬，這是你能吃起的地方嗎？趕緊走走走，被貴客瞧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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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夏倒能理解族長和裏正的擔憂，而田晉生氣也理由充分。
若不是田慕之有舉人的功名，田家村哪有眼下的安逸。哪怕地薄糧食收的少也沒有背井離鄉的，反而十裏八鄉的閨女都想嫁過來。
周圍村落的情況都差不多，田家村的後生們搶手還不是因為這兒不納賦稅，日子過的輕生？
因為這個田晉才生氣，畢竟田慕之幫族人省了一大筆銀子，哪怕向族長和裏正要錢要地建族學也沒人敢反對。
除了族學的選址，再就是娃娃讀書的花銷，對普通人家來說不是筆小數目。
除非族學免了族人這些花費，不然娃娃們還是要去幹活做工的。
“我盤算著，爹是打算讓娃娃們不用出錢就能讀書認字，長大了哪怕考不上功名，也能幫人記記賬、撥弄撥弄算盤珠子，不用再出苦力。族裏莫說拿不出來，就算拿得出，族長和裏正也未必肯呢！”田夏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，田慕之的想法是好的，但銀子從哪兒來呢？
爹好不容易振作起來，田晉不忍心讓他失望，猶豫了半晌才看向田夏：“要是咱們自己出錢得花多少銀子……多賣一顆你說很值錢的樹夠不？”
“差得遠呢！”田夏跟大哥想到一塊兒去了，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！
聞言，田晉垂頭喪氣，悶悶的塞了滿口肉卷餅。
田青沒註意，也插不上話，吃完了卷餅就坐在一旁幫田夏添柴。
她想在村裏做出名堂就少不了田慕之的加持。
所謂預先取之必先予之，她想把後山的莊子搞起來需要人手，而願意來幫忙的都是元獵戶手下的獵戶和劉寡婦幾個。要想讓鄉親們信賴自己，必須得為村裏做點兒什麽。
算算日子，她之前做的東西也應該差不多能吃了，若是成色好，興許是條路子呢！
101你不聽就趕你出家門
除去李桂花這個在村裏作威作福的外鄉人，田家村本村的人都十分高興，吃吃喝喝一直鬧到戌時才散去。
轉天就是田夏與金掌櫃約定的日子，她和元春桃、劉寡婦簡單收拾了一番便各回各家了。
青磚瓦房沒來得及收拾和整理，田夏一家還是住在原來的茅草土坯房。
她盤算著賣了釣樟和桃花淚足夠買地，若是時間尚早，興許能在鎮上把醉蝦醉蟹和風幹的海貨一並賣出去，這樣一來便能為家裏置辦些過冬之物，順便把房上的碎瓦換掉。
算著算著，她的頭腦越發清醒，既然睡不著她幹脆去院子裏收拾。
不想，柳絮也沒睡，坐在廚房裏借著月光洗碗。
“娘，我來做，您去歇著。”田夏卷起袖管，柳絮卻擺擺手，“沒剩幾個了，你就別沾手了。大丫，你坐，娘有話問你。”
“唉。”
坐在板凳上，田夏也沒閑著，把柳絮洗幹凈的碗用幹凈的抹布擦幹。
今兒個來吃飯的人多，碗筷桌凳都是她從鄉鄰家借的，總要收拾幹凈才好還回去。
“你外婆和兩個舅舅離了這兒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，你這麽把他們趕出去讓他們以後可怎麽活呀？”柳絮眼中盈滿擔憂，更多的是怨憤，“你一個女娃娃，心怎麽這麽狠？竟是不顧至親的活路，連親娘都不奉養，你讓我哪有臉見人？即便你外婆做的不妥，也輪不到你趕他們走。當初，留下他們的是你爹，要趕人走也是你爹來做。我只是沒想到你婚嫁不成、又在亂葬崗撿回一條命，轉頭就轉了脾性，變得六親不認了。以後，我和你爹還能指望你？”
控訴著田夏，柳絮眼淚刷刷往外流，好像被剜去了心頭肉似的。
好一出苦情戲碼！
可柳絮心裏眼裏只有自己，而不奉養親娘被戳脊梁骨的人是她，娘家人無處容身坐立不安的還是她，她何曾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想過？
看來，柳家的自私是遺傳的。
“你肯不肯指望我，我是管不著的，我不會坐等李桂花把我賣給賈大戶當玩物。你自甘作踐自己的閨女，我可寶貝自己的很。”田夏啪的扔下抹布，冷睨著柳絮繼續道，“只怕你忘了什麽是出嫁從夫，還忘了院子裏的一切是誰掙下的、安逸的田家村是誰的功名換的。
你不是忘了本，就是帶心底裏瞧不上我爹。他原本應該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，只怕你做丫鬟的時候穿的也是綢緞，而今卻只能穿著粗布衣裳、做這些粗使婆子都不願做的活計吧？”
“你！”柳絮氣的臉色發白，被月色映襯的慘白一片。
“你如果記不住出嫁從夫，我便有法子讓你變成自由身。到時候，你為你娘和你兩個兄弟當牛做馬也好，被賣去大戶人家做苦工也罷，都跟我們扯不上關系。”幹脆利落的說完，田夏轉身就走，心裏對柳絮殘存的一點點希望也徹底破滅了。
像她這樣自私慫包的女人配不上田慕之，要是沒有她們一家子拖累，田慕之哪會落到這個地步？
人善被人欺不可怕，可怕的是天生的奴性，骨子裏的東西是斷斷改不了的。
她走的飛快，背後還是傳來了柳絮聲嘶力竭的命令：“天不亮你便去把你外婆一家接回來，不然我就趕你出去。”
“隨便！”她冷颼颼的扔下兩個字，一只腳剛跨出院子就撞上了……
102你讓我如何去管？
田慕之拄著拐杖站在後院門口，不想也知道田夏和柳絮剛才的對話統統被她聽了去。
田夏想一走了之，因為她敢作敢當，沒在怕的。
要是田慕之也可憐李桂花一家，大不了她自立門戶，總之她不接受救濟一窩被凍僵的蛇。
她占據了原身的身體，替她照顧父母無可厚非，可人都是自私的，沒誰能為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持續性付出，為他們坑爹的舉動買單。
田夏不是聖人，不是聖母，她沒有那麽高尚。
因而，她朝田慕之行了個禮，便快步走了，絲毫不感到心虛。
還在洗碗的柳絮看到丈夫緩步走來，急忙在裙擺上抹去手上的水漬迎出來。
“這麽晚了，你怎麽還不歇著？是不是喝了酒口渴？”柳絮對他噓寒問暖，讓田慕之回想起他們在京城田府的時光，不免有些感慨，“你是不是怪我沒本事，連自保的本事都沒有？如果咱們還在京城，哪會讓你受這份苦。”
“你說哪兒的話，我從來不曾怨過你。要不是你被逐出京城，我哪有福分嫁給你。說到底，你都是田家長房長孫，我有時候忍不住想如果當年你能咬牙忍一忍，或許你早就做了官，不用在這兒受夾板氣。連大丫這個丫頭都能數落我這個當娘的，還是我沒把女兒教好。”柳絮邊說邊捅開封著的竈臺，往竈膛裏加了幾根柴打算給他燒點開水沖點野茶解酒。
光火映在柳絮臉上，田慕之終究是嘆了口氣：“若咱們在京城，我哪能安心讀書，更別說中舉了。眼下岳母一家已然搬走，大丫帶著兩個兄弟做營生總能賺些錢銀，等開春把田地賃出去，你我坐等收租便可。”
柳絮拉風箱的動作一頓，驚愕的轉頭看向田慕之：“這麽說，你也不打算管我娘一家了？”
“你讓我如何去管？家裏的狀況你不是不清楚，房子是孩子們弄回來的。即便岳母攢了些錢銀，也要留著給晉哥兒和青哥兒。夏兒賺多賺少都是她自個兒的，你我斷不能動歪心思。這話我只說一次，你若像岳母那般算計子女，攪得家裏不安，我不會容你。若你還想接濟岳母一家，你能想出法子來自然好，但你若打孩子們的主意，我還是不會容你。”
田慕之從未對柳絮加以顏色，饒是在田府，他也向來是個溫緩的性子，做什麽說什麽都慢條斯理、溫文爾雅。
也因為他是個謙謙君子，柳絮才傾慕他，哪怕他被逐出京城也願意追隨。
但這份情不知從什麽時候變了味道，變得市儈，變得計較得失。
田慕之本以為柳絮跟他和兒女們的心思一樣，都盼著李桂花一家離開田家村，可誰成想，她竟然沒把李桂花一家對她的磋磨放在心上，還想繼續奉養那窩白眼狼。
縱是再好脾性的人，也會忍無可忍。
只是，田慕之的態度讓柳絮震驚，他容不得自己是什麽意思？
“他爹，你容不得我是打算休了我不成？”她難以置信的註視著田慕之，眼中帶了些許期待。
而事實……
103柳絮的真面目
田慕之給出了讓柳絮做夢都想不到的答案：“女子出嫁從夫，你若一心記掛著岳家便犯了七出，我會給你一封休書，也會給你一些錢銀安置你往後的生活，直到你改嫁他人。”
“他爹，你……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？”柳絮直勾勾的註視著眼前的男人，往後倒退了數步才扶著水缸站穩。
她心裏五味雜陳到而無以覆加，千頭萬緒匯聚到一起統統變成了控訴：“當年你離開京城，只有我肯跟著你。你要回鄉，我千裏萬裏的陪著。你讀書，我挑燈熬夜的照顧，把所有好的都留給你。怕你受苦，我沒白沒黑的熬著做繡活，換來的錢銀都給你貼補生活。
好不容易盼著你中了舉人，你怕再下場會被你叔父發覺，給你使絆子便放棄科考去做教書先生，我也隨了你，不做官太太就不做，只要能跟著你，直到你傷了腿……現在，你要休了我，你的心呢？田慕之，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？”
“自從你娘家遭了災，你背著我自作主張的讓他們住進來，我顧念你在我身邊多年，一直無法進孝道便隨了你。他們從小住到鳩占鵲巢，我可曾怪罪過你？直到我傷了腿，你可曾給我盡心醫治，若不是你催著我去坐館，我何至於托著病腿出門，何至於落到今天。我只問你，這麽多年你可曾愧疚過？
時至今日，你心裏仍舊只有你的娘家，仍舊在怪我沒有繼續科考做官，而你明知我叔父在朝中勢大，我繼續科考下場不會好看。而今，兒女有出息能給你我體面的日子，你若還不滿足安分，我只能休妻。”
一口氣說完，田慕之看著柳絮重重嘆了口氣，搖著頭走了。
田夏躲在暗處，萬沒想到聽到了這些隱情。
原來，當年田慕之是不該變成瘸子的，而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李桂花，而是柳絮。
這個雷未免埋得太深了，驚得她半晌緩不過神來。
照田慕之的說法，田慕之為了在老家安身立命才把村民們送來的地契田契送還給族長，村裏的租子也不占一分一厘。
也只有這樣，田家村老老少少才會真心真意的感激他、保護他。
又或者，柳絮嘴碎說漏了田慕之和京城田家的恩恩怨怨，讓李桂花抓到了把柄，因此不得不步步退讓到退無可退。
田慕之惱柳絮時間久遠，而且樁樁件件都不是小事，否則以他溫緩的個性絕對說不出剛才那番話來。
以後做什麽需要防著柳絮了，田慕之把話挑明，她未必不會為自己打算。
而她不是個聰明的，天知道會鬧出些什麽幺蛾子。
心裏有了計較，她便開始糾結該不該跟田晉和田青備個案。輾轉反側了一整夜，天蒙蒙亮才沈入睡夢，但很快雞就叫了，她不得不爬起來，收拾利索就往山上跑。
今天去鎮上，除了賣釣樟和桃花淚，她還得把那些個玩意兒拿去酒樓試試水。
她急吼吼的往山上跑，不想迎面與人撞了個滿懷，大清早的會是誰？
104朱門酒肉臭
天蒙蒙亮，慌慌張張的是誰？
田夏著急上山，全仗著路熟和微亮的天光，可山路狹窄，她被撞的剎那心就提了起來。
但很快，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，讓她懸著的心落回原處。
“你怎麽這麽早？”
元盛發現一個黑影迅速朝這邊走來想躲已然來不及，只能在撞上的瞬間抓住來人的胳膊，防止對方滾下山去。
當他看清撞上來的姑娘是田夏，不由感嘆他和這個丫頭心有靈犀。
她被嚇得不輕，加上一夜沒怎麽睡，經不住有些恍惚，聽到元盛的問話懵懵懂懂的擡頭看去：“我……我尋思早點去鎮上，從藥鋪出來也好去鎮上的酒樓探探行情。”
去了藥鋪做買賣還不成，她怎麽又打上酒樓的主意了，元盛好奇的追問：“你去酒樓做什麽？”
“我前陣子不是腌了醉蝦醉蟹，還風幹了一些小海鮮嗎？我盤算著拿去酒樓問問價錢，若是行情好還能趁著季末賺一把。不然，等到冬天沒人出海捕魚，海鮮的買賣就做不成了。”田夏一五一十的解釋，暈乎乎的腦袋也恢覆了清醒。
“邀月樓是鎮上最好的酒樓，縣城的中萃食府的菜品都沒有那家來的精致。等你賣了藥材，咱們就去那家瞧瞧。”
山路難走，元盛在地上撿了根樹枝，自己牽著一端，讓她抓著另一端，兩人邊說邊往山上走。
“每年立冬前，邀月樓的冬月釀最搶手，遺憾的是預定了必須在邀月樓才能喝到金桂菊花的味道。”說起美酒，元盛就一臉陶醉。說實話，他已經很久沒喝到好酒了。
田夏對酒文化了解的不多，總覺得那是文人雅士才有的，卻不想元盛還對這個在行：“為什麽只能在酒樓飲此酒？”
“冬月釀雖是難得的美酒佳釀，但只有經過邀月樓的烹酒師之手佐以當年桂菊與冬月釀一起烹制，才能讓此酒散發出最醇美的味道。因而，冬月釀價格不菲，我也只是聽過沒嘗過。邀月樓建在鎮上，據說正是因為鎮上的九嶺山的泉水釀出的酒別具風味。”
經過元盛這麽一解釋，田夏都想嘗嘗冬月釀了：“冬月釀多少錢一壇？咱們賺了錢不妨買來嘗嘗。”
“你的口氣倒不小，知道冬月釀一壇多少銀子嗎？”元盛暗笑她天不怕地不怕，果然還是好勝利的孩子心性。
一壇酒能貴到哪裏去？
總不會比21世紀的百年紅酒還貴吧？
本著自己也是見過世面的自信，田夏滿不在乎的反問：“難不成比一顆釣樟還貴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
“那是酒嗎？每一口喝的都是錢好伐？”
聞言，元盛低低的笑了，就知道她不知道冬月釀的貴在哪裏：“冬月釀本身50兩銀子一壇，煮酒的原料和工費需開壇時另附。加上給烹酒師的打賞和飯食，一頓飯吃掉一顆釣樟還得省著花。”
嘖嘖嘖！
真是路有凍死骨，朱門酒肉臭！
想不到鎮上還有這麽燒錢的地方，倒是她小瞧了這個海疆邊塞之地。
“慕名到邀月樓定酒的客人來自四方，如果你的醉蝦醉蟹做的味道獨特，想來能在冬月釀出窖的時候大賺一筆。”
元盛此話一出，田夏的眼中隨即閃過一重晶亮，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醉蝦醉蟹成了沒？
105恨不能三頭六臂
幸好，她對制作這些很在行，只要開蓋聞一聞便知。
只不過，元盛急急忙忙下山找人可不是為了迎她，而是為了傅遠川。
聽說那個中毒的男人傷勢加重，田夏的心立刻提了起來。
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她自然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。怎奈，這個人來歷不明，被救當天就招來了一票殺手。
所幸元盛伸手了得，不然她早就去地府報到了。
想想那天的情形，她到現在還心裏發毛。
“看他的狀況是來不及去什麽藥王谷找什麽神草解毒了，再沒有正經八百的大夫給他診脈，他這條命都要沒了。”元盛一臉擔憂。
昨天後晌，他因著擔心傅遠川，壓根沒等到宴席結束就帶了吃食回了住處，守了傅遠川一夜發覺情況越發不妙，他只能下山找田夏商量對策。
況且，田夏要去鎮上藥鋪做生意，正好能請金掌櫃行個方便。
秒懂了他的潛臺詞，田夏只能答應：“要是金掌櫃不答應，你可別生氣。畢竟他來歷成迷，中的毒又奇特，金掌櫃不給醫治也在情理之中。人家打開門做生意求得就是安穩，咱們不好給人家添麻煩。”
“這個自然，金掌櫃幫不幫都在理。”元盛連連點頭，腳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許多。
清風徐徐，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混在風裏，好像有什麽吹進了他心裏。
而田夏心裏默默盤算著，暗想今日事情多，若是傅遠川情況不妙，只怕他們還要在鎮上過夜。
可家裏情況不穩，若是李桂花又冒出來作妖，田慕之怎麽招架得住？
哎……
她要是腳踩風火輪、有三頭六臂就好了。
聽到她嘆氣，元盛猛地回過頭：“好端端的，你嘆氣做什麽？”
“我在想……實在不行，你就陪他在鎮上先住下，他這病怕是得慢慢調理。但要是他那些仇家尋來，怕是你一個人應付不來。那些人上次在你這兒吃了虧，再來必然有所準備。想想這個人就麻煩……好端端的，我救他作甚？”田夏此刻真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。
她怕元盛有個什麽，買地的事兒會泡湯，她更怕傅遠川不治身亡，這樣原身有大靠山的橋段就沒了，怎一個糾結了得？
在元盛聽來，她是單純的擔心自己，心裏比吃了蜜還甜。
而他哪裏曉得田夏擔憂的是哪般，就這麽回錯了意。
“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，總歸無愧於心就是。”元盛不會安慰人，小心翼翼的說出了心中所想。
事到如今，也只能如此了，田夏默默點頭：“管不了那麽多了，就算要救人，也得先賺錢。盼只盼，我能把醉蝦醉蟹賣個好價錢，這樣就有銀子給他瞧病調理了。”
就知道她心善，只是嘴上嫌棄。
元盛越看田夏越順眼，打心底願意與她親近。
到了山上，田夏和元盛分頭心動，快手快腳的收拾好便準備出發去鎮上，而這時……
106求表揚
元盛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輛騾車，這頭花騾子眼熟的很，因為它腦門上的白色部分像朵玉蘭花，雖然通體烏黑，卻是頭徹頭徹尾的花騾子。
“如果我沒記錯，這是田三番大叔家磨豆腐的那頭花騾子吧？”田夏根據原身的記憶，終於想起了它的來歷，“你怎麽把它借來了？這東西每天能幫田三番大叔賺不少錢呢！”
田家村和周圍幾個村子的豆制品都指望田三番，他做豆腐的手藝是祖傳的，又是天生駝背，活脫脫像背上背了口鍋，漸漸的，沒人記得他的真名。
村裏只有田慕之的三個孩子和柳絮稱呼他一聲田三番大叔，從來不叫他的諢名。
也因為這個，田三番沒少偷偷給田晉三兄妹塞東西吃，什麽香炸臭豆腐、油豆泡、豆漿和豆汁兒。
“田三番大叔腰疼病犯了，做不了豆腐。昨天在你家吃燉肉的時候，他托我去鎮上幫忙買藥，我尋思要出門就向他接了車。”元盛說話的時候神采奕奕，一副求表揚的神色。
田夏怎麽好不誇他幾句，更何況，有了這輛車真真是幫了大忙：“你想的周到，腦子還靈光。可是呀，這傅遠川也真有福氣，偏偏他需要到鎮上瞧病你就早早借了騾車。真不知道我是跟他沾光，還是他沾你的光。”
那自然是……傅遠川沾了田夏的光。
若不是免的田夏做牛車顛簸，他也不會答應替田三番買藥。
元盛擡頭看了看天，天光仍舊不亮，他估摸著田晉和田青還得好一會兒才能趕來，不免有些著急：“時辰不早了，咱們還等大郎他們嗎？”
“算了，給他們留張字條，咱們去藥鋪回合吧。”田夏也擔心再耽擱一天沒法打個來回，索性先走一步。
就這樣，她和元盛帶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傅遠川一路疾馳去了鎮上。
到了約定的交貨日，金掌櫃早早等在櫃上，見到風塵仆仆的田夏，臉上立刻有了笑意。
“田姑娘，我剛到不久你就到了。”
田夏平了平氣息才笑盈盈的朝他行禮：“我怕誤了時辰，特地早走了一會兒。本來，我還擔心來的太早了攪擾您，現下看來是我想多了。”
“早起的鳥兒吃得飽。”金掌櫃見她面帶倦色，向來是沒睡夠。這個年紀的女娃娃正是貪睡的時候，他對田夏又多了幾分欣賞，“咱們先看看貨吧。”
田夏笑著點頭，回身從元盛手裏接過釣樟，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，掀開包裹的粗布和泥土：“金掌櫃，請您過目。”
擔心釣樟脫水影響賣相，她把釣樟連根挖出便用樹根部位的泥土包裹著樹根，用樹周圍的泥土裹住樹幹，然後用粗布纏起來，這樣既不會毀掉根部本來的形狀，也不會影響樹幹的成色。
只看到泥土和根部的形狀，金掌櫃就暗嘆她是個行家。
撥開泥土看到釣樟最原始的根部形狀，他不由得更加滿意。粗粗看起來，根部形狀像個壽字。這與他尋找釣樟的意圖不謀而合，有了這根東西，京裏的主子定會滿意的。
饒是心中大喜，他也不幸於色。
一旁的田夏在靜靜窺探著他的微表情，而元盛的心思卻在傅遠川身上。
107得來全不費工夫
田夏倒不擔心金掌櫃會賴賬或者賺她便宜，一來是他是個講信譽的，為了金字招牌也不會貪自己那仨瓜倆棗。二來他看到釣樟的根就雙眼發光，顯然不是另有大用場。
也因為以上兩點，田夏篤定這顆釣樟能賣個好價錢。
如此一來，買地的銀子就有了。
暗暗松了口氣，她餘光掃過元盛就發覺他心不在焉，便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。
他這麽擔心傅遠川，還幫他處理了埋伏的刺客，想來已然知道了他的身份。
從前沒見過也沒聽過他這麽關心誰，莫非這個傅遠川拿出了能讓元盛心動的交換，否則他豈會這麽在意這個男人？
傅遠川……
管他是誰，只要能給自己帶來好運道就行，往後發家致富、走上人生巔峰就靠他了。
小小展望了一番，田夏瞬間不心疼為傅遠川治病了。
盼只盼，金掌櫃能治得了他的毒吧。
與田夏設想的一樣，金掌櫃把釣樟本身和釣樟皮分開計價，還收下了野生的桃花淚，而她也賺到了魂穿後的第一桶金——350兩雪花銀。
擔心她拿著這麽多銀子不方便，他給了田夏3張一百兩的銀票，另外50兩也給的是散碎銀兩。
田夏感激的無可無不可，簡直要可開花了。
元盛也驚得目瞪口呆，難怪田夏嚷著要買地了，原來她早就盤算好了。
賬目算清，田夏揣好銀票和銀兩才湊到金掌櫃身邊，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實不相瞞，我還有事相求。”
金掌櫃楞了楞，一臉狐疑的看向她。
兩人目光一對，田夏從他眼中看出了審視，便急忙解釋：“我和這位獵戶大哥在山裏救了個人，只是他病的奇怪，我們擔心普通的大夫醫術不精，萬一耽誤了病情會誤他性命，便想請您這兒的坐館大夫給瞧瞧。若您覺得麻煩，就讓我沒說過。”
畢竟，傅遠川的來歷古怪，還自帶殺身之禍，她也不想牽連無辜。
生意人要打理各方關系，圖的就是個安穩，而且她還想跟金掌櫃長長久久的合作，哪能讓財神爺煩惱？
“我這兒的大夫出堂也只看鎮上的病患，你說的病人在哪兒？”金掌櫃到底是個大夫，加上田夏言辭誠懇，他決定先問問。如果人不在鎮上，就此回絕也不算不給田夏面子。
田夏指了指門口的那頭黑騾子：“您這兒的規矩我懂，所以把人帶來了。”
“先帶我去瞧瞧。”他是杏林世家出身，要是疑難雜癥，他自然不會接這單生意。
打定了主意，他跟著走過去，掀起布簾便迎面襲來一陣惡臭。但最先跳入他眼簾的不是這人潰爛出膿的半張臉，而是他穿的雲靴。
別人或許註意不到，但鞋底的花紋他看得一清二楚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！
108救人救到底
饒是心中暗喜，金掌櫃也掩飾的很好，像對待普通病患那般，讓夥計將人擡到後堂安置。
“他中的毒非同一般，要不是這人內息渾厚，只怕早就全身潰爛而死，他能把毒性控制在小範圍內實屬不易。”說著，金掌櫃頗有深意的看了元盛一眼。
而元盛不動聲色的別開臉，拒絕與他目光相接。
兩人無聲的交流只在轉瞬間，田夏並未察覺，一心關註著金掌櫃。
“如果他一直這麽熬著，早晚會油盡燈枯，毒發身亡是遲早的。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醫好他，畢竟這毒怪異，我也未曾見過，只是摸索著試試看。”
聞言，田夏的心登時沈了下去。
聽金掌櫃這意思，傅遠川這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。時間拖得越久，醫療費用就越高。
可誰讓自己救了他呢？怎麽都要救人救到底。盼只盼他命大，能扛過這一劫。
“那就勞煩金掌櫃了，他治病的錢銀您我會想辦法，先把人治好再說。只是……看他穿著不俗了，卻傷成這樣，又落魄到這個地步想來是的罪了什麽不得了的人，為他治病的事兒能不能保密，我擔心給您招來麻煩。”田夏想著不能賺著金掌櫃的錢，救了傅遠川的命，還讓他擔風險，不如把話挑明，“如果您有所顧慮，我這就帶他走。”
明白她是好心，金掌櫃便給她吃了顆定心丸：“田姑娘說哪裏話，醫者治病救人是本分，哪有把病患推出去的道理。況且，這鎮上除了我這兒，只怕其他醫館都不敢收他。”
“既然這樣，我先謝過金掌櫃。”田夏看了一眼元盛，他立刻會意，兩人一起給金掌櫃行禮。
回頭看了一眼榻上的傅遠川，金掌櫃眼中滿滿的都是擔憂，但面對田夏就變得若無其事：“你們要是放心就先把人放在我這兒，兩個時辰後來接人，到時候連同草藥一同帶走。”
“也好。”田夏爽快的點頭，與元盛一前一後離開了藥鋪。
元盛拉著騾車，時不時回頭張望，他直覺金掌櫃認出了傅遠川。
他的擔心寫在臉上，田夏總覺得他和傅遠川的關系一日千裏，這麽下去會越發不可收拾，搞不好哪天他倆就變成契兄弟了。
這麽想著，她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因為這笑聲，元盛終於收回了神思。
“你笑什麽？”
見他頭霧水，田夏笑得更歡了：“我笑你太記掛傅遠川，不如回藥鋪看著，免得金掌櫃把他弄丟了。”
“我是替大郎和二郎擔心，要是那夥兒賊人追到藥鋪，傷了他們兄弟倆可怎麽好？大郎就算有功夫，但好虎架不住一群狼，我怕他吃虧。”元盛的確有這種擔憂，也不算對田夏撒謊。
只不過，他比不上田夏心大：“金掌櫃敢收留傅遠川，你說的那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。”
這是她的直覺，而這份直覺剛好與元盛不謀而合。
撇開傅遠川不談，田夏和元盛加快腳步趕往邀月樓，她卯足了勁兒要把傅遠川的醫藥費給賺出來。
109一臉窮酸相，還不快滾
邀月樓朱紅色的門廊掛著金漆匾額，紅色的立柱上掛著同樣材質的金漆對聯，配上精致的花紋和鏤空雕刻，彰顯出邀月樓的高大上。
自從聽說了價值不菲的佳釀，田夏便把邀月樓當成了搖錢樹。
這裏的食客吃的精致講究，而她正好也是吃貨，只是不知道這兒的掌櫃好不好說話了。
“要把你的壇壇罐罐搬進去嗎？”元盛見她站在門口一動未動，以為她被邀月樓的陣仗嚇到了。
但他話音未落，田夏就回過神來，笑著擺擺手：“打開泥封，咱們那幾只進去吃。”
“進去吃？”元盛想說有了錢也不是這麽花的，可銀子是田夏賺的，他也不好多言，好心提醒道，“這裏的加工費可不便宜。”
“知道知道，你不是想喝酒嗎？我聽說膏蟹得配黃酒，濱海盛產的不是花雕，而是老酒，你難道不想嘗嘗靈泉和小米釀的陳年老酒？”田夏看著他眨眨眼，恍如一只沒長開的小狐貍。
元盛仿佛聞到了熱騰騰的老酒和膏蟹混合的味道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：“要是能熱騰騰的來一口自然最好不過。”
“今天管飽。”田夏說完就跳上騾車悄咪咪的搗鼓。
她帶著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的心思，用竹籃盛了醉蝦醉蟹各六只，便跟在元盛身後進了酒樓。
店小二瞧他們不想有銀子付賬的，正要上前阻攔就被元盛扔過來的鞭子嚇得一楞，他本能的抱住鞭子，卻被牲畜的腥臭氣熏得犯惡心。
“呸呸呸，什麽玩意兒，熏得老子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。”店小二作勢就要把鞭子扔回來。
元盛瞪了他一眼，他便老老實實的不敢動了，可嘴上還是不饒人：“你個窮酸的鄉巴佬，這是你能吃起的地方嗎？趕緊走走走，被貴客瞧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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